當晚,阿枝照常泡上一杯美祿,又和老太太聊起天來,不時想起傍晚薛先生的話,心裡亂糟糟的。她覺得應該和老太太說些什麼,至少希望老太太不要怨恨她和薛先生。
「老太太,若是能選擇,妳是不是還要活著?活著很好,若是叫我去死,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死。」
阿枝想起也是因為癌症而過世的阿爸,到了最後總是因為太痛苦而要求讓他死了算了,大家拼了命的要讓阿爸多活久一點,可是阿爸卻很痛苦,到後仍然是讓阿爸遠離痛苦,其他什麼也顧不得了。
「老太太,妳身體狀況如何妳自己最清楚,不要怪我和薛先生,薛先生現在艱苦,醫生也講妳的狀況不太好,我會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。」
阿枝不忍看老太太的反應,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,外面下了一點小雨,淅瀝淅瀝地打在窗上。阿枝極無奈,她在醫院工作了七八年,看盡人間冷暖,但遇上生死大事,心頭不免也是一陣酸澀。她不怪任何人無情,誰叫老天爺喜歡各式各樣的人生,叫人富裕,叫人窮苦,叫人歡喜,又叫人悲哀。
當夜漸漸離去時,薛老太太的生命也跟著離去。清晨四五點,阿枝拔掉老太太的呼吸器,隔了數十秒,才按下護士鈕,並再度裝上呼吸器,她知道這已足夠讓生命消逝,而她的工作也結束了。
老太太被送進加護病房,但最後仍回天乏術,薛氏夫婦在病房外哭泣,並向阿枝道謝。
阿枝收拾了一下東西便走了,照例是到小陳那裡給母親買早餐,但意外的,小陳的早餐店門半掩,有幾個人影在裡頭,那些人看到阿枝便走出來問阿枝。
「阿枝,小陳跑去哪裡知不知道?這小陳平常人很好,生意也不錯,怎麼跟我們借了這麼多錢後就跑了。」
「對呀!對呀!」
一群人七嘴八舌的,為了討不到債而嘮叨著。
阿枝想到自己跟小陳借的八百萬和尚未付的早餐錢,沒有多說什麼就趕快回家了。母親一看到她回來,就告訴她小陳捲款而逃的事。
「這小陳平時看起來古意古意,怎會跟人家借那麼多錢,現在竟然落跑了。真是人不可貌相。」
「阿母,小陳家裡有什麼事,咱也不知,不要隨便講人的是非。」
「小陳會按怎咱也不管,可憐的是他的囝仔,我看書是免讀了,整天都要躲起來了。」
「阿母,我看咱東西也要整理整理了,之前我需要錢都是跟小陳借,現在是要按怎好?」
「妳欠小陳多少?」
「差不多八百多萬。」
「怎麼那麼多?」
母親不可置信地看著阿枝,頓時明白小陳的為難之處,小陳寧願帶著囝仔逃走,也不跟阿枝討債,或許小陳也知道阿枝根本還不出來,欠債的人通常是越欠越多,利息只會讓富者越富,貧者越貧。
隔天,不等天亮,阿枝和母親兩人拿著幾包換洗的衣物跑了。不用細說,她們的門前一定也會擠滿討債的人。
至於阿枝和母親要到那兒去呢?沒有人知道。如同小陳那樣,只有躲了。